“沃尔克”规则 孤独一棵树

      “在荒凉的北国有一棵青松，孤寂地兀立在光裸的峰顶上。” 保罗·沃尔克（Paul Volcker）就是这样一棵孤寂的青松。沃尔克现在是美国总统经济复苏顾问委员会主席。奥巴马总统身边的经济顾问大多是华尔街的代理人，但沃尔克不是，他对华尔街从来都横眉冷对，对于金融创新有助于经济健康发展的说法，一直嗤之以鼻。他一口咬定：“银行唯一有用的革新就是发明了自动取款机。” 这句话说到了华尔街伤心的痛楚，金融巨头们对老人家恨得要死，怕得要命。

  沃尔克是一位前朝遗老，1979年由民主党的卡特总统提名，沃尔克出任美联储主席，一口气干了9年，继任者为格林斯潘。卡特总统当年请沃尔克出山，是要他来打老虎的，打通货膨胀这只大老虎。上世纪70年代美国进入滞胀阶段，1981 年通货膨胀率达到13.5%。在沃尔克重拳出击后，1983年通货膨胀率降到3.2%。为了遏制通胀，沃尔克用了虎狼之药，最优惠利率提高到1981年的21.5%。美联储基金利率则由1979年的平均11.2%上升到1981年的20%。最优惠利率（prime rate）是商业银行向其信用最佳的客户提供贷款的利率。美联储基金利率（federal fund rates）是美联储成员银行之间的隔夜贷款利率。美联储基金利率一天一变，对市场最为敏感。最优惠利率和贴现率则分别由商业银行和美联储定期变动。

  沃尔克遏制通货膨胀有功，但却未能蝉联美联储主席。按照诺贝尔经济学家得主约瑟夫·施蒂格利茨的说法，沃尔克实际上是被里根总统赶走的，因为这位打虎英雄不愿大力支持里根总统放松监管的政策。

  既然为财阀们所不容，沃尔克自然赚不到大钱，以致生活就过得比较清苦了。80多岁的沃尔克，在纽约出门还是坐地铁。他本人似乎并不在意，一直都淡定自若。沃尔克家在纽约，在去华盛顿任美联储主席期间，租的房子也只有一室一厅，在现在我们许多人看来，小的简直就像学生宿舍。沃尔克曾长期照看患病的妻子，在妻子离世十年之后，方才续弦，而且只是订婚，还有待举行婚礼。他也没去找花样年华的貌美女郎，而是与他的一位女助手共度晚年。

  沃尔克本科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，之后在哈佛大学攻读经济政治学硕士，又在英国伦敦经济学院留过一年学。在他那个年代，这也算是高学历了，加上又有丰富的实践经验，照理，从美联储的位置上下来之后，会有很多肥缺，可离职后的沃尔克一直处于赋闲状态，因为那是一个格林斯潘等保守派得意的年代。

  奥巴马上台之后，为了平衡，重新起用沃尔克，但给他的还是一个闲职。大多数时候沃尔克仍然被冷藏，奥巴马很少问计于老人。哪里料到今年1月19日，民主党丢了马萨诸塞州在参议院中的一个本该是“固若金汤”的席位。于是奥巴马忽然转向，1月21日宣布了其关于金融改革的新政策，而且非说这是“沃尔克”规则（Volcker Rule）。华盛顿的人都感到吃惊。奥巴马把金融改革发明权推给沃尔克，大概并非因为出于谦虚的考虑，还是在利用沃尔克，他可不想因为这个虚名而得罪华尔街。更有人怀疑，奥巴马是想一石二鸟：先打出沃尔克的旗号来，平息众怒，争取民心，过后再移花接木，阉割沃尔克的改革建议。

  所谓沃尔克规则，就是要将自营业务与商业银行业务分开来，银行想做自营业务（简单说就是“炒股”），就不能由联邦政府提供存款保险和低息贷款。美联储的会员银行以证券作为担保物，以较低的利率向美联储借款。该利率就是所谓的贴现率（discount rate），商业银行之间贷款通常以贴现率为最低利率。美联储按贴现利率向其会员银行提供融资的场所就称为贴现窗（discount window）。而沃尔克规则就是重新隔离商业银行和投资银行，不让投资银行享受商业银行的优惠。站在投资银行的角度看，沃尔克真是何其毒！

  沃尔克是位反对金融寡头的老英雄，但在白宫内孤掌难鸣。在奥巴马政府之外，倒是有些人支持他。经济学家西蒙·约翰逊和保罗·克鲁格曼等人就直接或间接地声援了沃尔克，但这些学者都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，不为奥巴马所用。此外，沃尔克毕竟年事已高。老人家1927年出生，到今年已84岁高龄，即便身体再硬朗，毕竟英雄迟暮了。老人去年10月还来过北京，但说话已经口齿不清。他讲了40多分钟，听众却不甚了了。

  不论对美国，还是对沃尔克本人，这只能说是很遗憾。

（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所兼职教授  朱伟）